top of page

軟皮蛇的緘默挑釁——關於Feyerabend《踏空》

Ode

















他喝了三罐啤酒。(不知道情緒有否混滲著醉意暈開。)「其實就是一條軟皮蛇的挑釁。」工作室內,他這樣解釋遠在另一個地區的展覽。


我想起那個被塞進大角咀某幢唐樓角落單位內的展場:像把誰的家偷轉了似,只剩下一些奇怪的物件被安插於原有的房線骨架。現在想來總有種誤闖進別人生活的侷促感。那天拖淋著整個下午的暴雨,我第一次來到那個地方:地下廠房的師傅望著陌生人,樓梯處的東南亞裔母女也盯著陌生人。我連門牌都沒有留意,笨拙地敲訊息問,自己身處的位置是否正確。他說,是的,在這裡。


在這裡。不似展場的展場。物件失效的藝術品。這座城內,水平線眼球覺察不到的洞穴罅隙裡,一條條蛇用著各式各樣的方法潛棲;由於身心軟折,所以牠們嘶嘶喚叫的聲音無法被輕易扼去,逮著機會便探出話語的舌叉。體感低溫。難道倦攤與拖沓不是最溫柔的抗爭?


2022.05.14


1. 牆


這天,出門的時候,我被前方某堵瓦紅磚牆攔住了。


那面磚牆,大概到我鼻子的高度,並呈攤直兩隻手臂的寬度;但最讓人頭痛的是,它與閘門僅剩下不到三十厘米的距離,恐怕能通過的只有家裏的貓。必定是地盤工人搞錯了甚麼指示,把錯誤的阻擋物移植到我家門前。滿腹怨氣,把心一橫縮減自己:先試了試放下駝峰一樣的背包,不行,將外層的西裝大褸與皮鞋脫落,還是不行,領帶、襯衫、汗衣、內褲、叛逆的心情、空轉的大腦⋯⋯ 最後我只剩下一個裸體。


要如何穿過牆呢。如此想着,肥大的貓一溜煙從腳下衝撞出來。嘩啦嘩啦,磚塊竟然散落一地;來不及抱住貓,牠靈巧地避過崩塌,迅速消失於自由的外在世界。


我醒悟:磚是假的,牆也是假的。


3. 轉燈


深夜,你路過街角的車房,看到一盞很似髮型屋的轉燈。然而,沒有詭麗的旋轉光紋,漆暗裏,它只渾散着猶如臉孔似的蒼白神色。中軸在旋轉。有個男人默不作聲地坐在燈下的臺階抽煙。煙圈慢慢地,慢慢地揚升。


你忽然——忽然意識到, 那是一種互換的溫柔呢喃。


4. 瓷漆


敵不過歲月

乾涸成一隻人類眼球

(七年之癢)


5. 喇叭


或者自己終究被人遺忘了——窩在座位內,一邊捏皺又攤平那張隨意派發給任何人的數字紙,一邊聆聽喇叭此起彼落的告喚聲,你不安地察覺到這件事。


誰到這兒,誰往那裏。它們彷彿神明的密咒交替組砌不同的世界。你不屬於的另一個。別人的。非我的。他者的。召喚與被召喚,主客體相互變幻求索。生存的狀貌本來如此。把喇叭想像成一隻隻52 赫茲的孤獨波頻,你感覺等待的時間沒那麼難過。


9. 梯


K 五歲那年,他父親獨自順沿木梯,爬進了老家房間內的那面牆。「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被他們觸碰。」整個身體消失前的最後數秒,男子只遺下一句像謎語的話。


長久以來K 一直懷疑,這段記憶不過是小時候的自己過於思念父親而虛空捏造的幻象。但自從父親失蹤,那畫面便如擦不掉的霉菌似地緊黏在他大腦內側。奇怪的是,無論如何竭力回想,他始終想不起關於那條木梯的任何事情。大小、形狀、顏色。通通如謎。


與妻子移民前的最後一個夜晚,K 終於下定決心,試圖復原那把記憶中的木梯。從五金舖搬買來各種款式的短梯,他回到早已空置的荒廢老家,攀上梯頂倚着漆牆發愣好幾個小時。快要天亮的時刻,他忽然靈機一觸,像瘋子似般將所有梯子對半拆開,又用刀片把它們挖空成徒有架構的木架。父親的聲音浮溢在空氣。


「這樣的梯,還能攀爬嗎?」妻子困惑地問。

「可以的。」他回答。「因為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被觸碰。」


緘默地

挑釁

上升的踏空執念


Follow Us

  • Facebook Basic Square
  • Instagram Social Icon

​Search by Tags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