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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與時間

Jeff Kwong


近年我一直思考時間與藝術媒介之間的關係,大概是由攝影開始。人們常說相片是記憶的載體,攝取人的靈魂然後保存,亦有人提出「決定性時刻」(decisive moment)或其以外,攝影紀錄時間的可能。但我在想,攝影要回到過去,似乎始終要靠「加工」,利用擺拍或後製,重塑過去的情境,那倒不如畫畫,可能更有自由度或真實感。但後來又發現不論「加工」的攝影或是畫畫,極其量只能由創作的時間點開始,向前地模仿過去,沒有向時間的另一方走。大概人們常說「藝術充滿可能」,也不能滿足人類對時空穿梭的貪念,畢竟我們依然在經驗世界之中。


此文源自筆者以上對時間與媒介的思考,又在近月的展覽或經驗中想到有關命題,所以在此分享三個藝術單位以及他們使用的媒介可以如何在時間線上游走:


「漂浮日誌」-王昱珊個人作品展


對於王昱珊來說,ipad畫與油畫的分別正正在於時間性上。因為ipad畫較方便,王氏可以利用它記錄即時、直覺的感受。畫家更易在當下的情感中即時留下痕跡,不加以思考、只靠筆法功夫和肌肉記憶組織情感的能力。再去思考這灘痕跡的時候將是準備展覽、因印刷而努力對準畫畫時腦裡色調的時候。而油畫則未必能提供這種便利,至少對於王氏來說,畫家多數需要與油畫共處一段較長的時間,過程中畫與情感一直互相影響,前後來回直至理想的筆跡、顏色、情感出現,直至畫作完成。製作ipad畫與油畫的時間一短一長,但依然與畫家的時間同步,由創作的一刻開始向前,只是陪伴的時間不一,而觀眾則透過畫作,回望畫家在過去留下的情感痕跡。


「夜夜嗚」-鄧廣燊個人作品展


鄧廣燊的作品一向與攝影關係甚深,不論在上次個展《渡來踱去》或這次的《夜夜鳴》中,都使用了素描還原影像的技法,叩問素描與攝影之間在勞動、時間、觀察以及呈現上的分別。在《夜夜鳴》系列中,鄧廣燊以不同來源的「相片」作藍本,以素描呈現,更將成品加上層茶色亞加力膠板,使得素描更像底片。在時間上,正如上文提及,攝影將影像由一個時間點(先把它稱為時間點X)開始保存到現在。重新審視影像的意思就是立於現在,向過去(時間點X)回望的動作,這亦是檔案整理的視角。而鄧氏利用素描模仿自己接近時間點X,重新由時間點X開始創作,順著時間線重新走一遍,將影像製作的時間拉長直至素描完成,甚至加入不同影像、媒介、時間線。然後在素描完成的時間點上,再以茶色亞加力膠板,意圖將作品投擲回時間點X的狀態。鄧氏在來回過去與現在、關於極權與生活的旅程中摘下五顆星,湊成星象,提出國族和制度等問題,觀照未來,正好回應《1984》對未來與權力關係的看法-「誰控制了過去,誰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了現在,誰就控制了過去。」。


四美美學


這隊打著近年最「熱煎堆」的city pop旗號、以混音(remix)廣東話舊歌為主打的香港獨立音樂單位,曾在台上問大家會否聽舊歌,他們說聽舊歌是因為渴望回到過去,回到過去一些相較美好的時光,即使不能真的回到過去,回味一下亦不為過。音樂記錄時間的能力與其他媒體不同,特別在進入電子世界後,音頻近乎沒有再現的問題,第一次在播放器聽到的曲目與第一百次聽到的近乎沒有分別。也就是說,基本上你在任何時間點都可以無限接近過去聽到同一首曲目的經驗,無限接近時間點X,相信這就是四美美學使用舊歌為媒介的原因。偶然的歷史為四美選擇了city pop,選擇了現代性(Modernity)的節奏和孤獨,而混音則是在音樂上重現現成物(readymade)的手法。四美選取香港某一段他們珍重的時光,以混音將其放大、刪減、剪接,重構過去-在作品《O n e L o v e》中,四美以孔雀嗚《心肝定》中的愛語,與香港舊機場最後一天的新聞報道對話,成為「現在」對「過去」的思念。四美美學的工作大概與大腦類同,重構過去和回憶,成為短暫、斷續的夢境。


後記


粗疏的說,媒介說到底就是記載記憶、情感的容器,所以她們必定指涉某一個時間點。不同媒介的差異之處,一方面在於媒介自身如何記錄時間,繼而主宰我們如何觀望過去;另一方面在於媒介如何呈現記憶,繼而主宰我們重現過去的可能性。媒介各自有她們能夠給予的時間經驗,亦有各自到達不了的時間點。媒介除了掌握我們描述時間的視覺,她們以怎樣的質感記錄和呈現時間亦是影響我們感知時間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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