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時間與時間接軌之間的裂縫 觀看楊沛鏗：《期待的落差》有感

Tracy Tsang

楊沛鏗（下稱Trevor）在Blindspot的第三個個展《期待的落差》展示了21件作品，作品由攝影和混合媒介裝置而成，現成物散布在展場各地。現成物本應只具備功能性，當中的意義在人類活動下賦予或承載，如此之下，現成物所隱藏的文化意義千變萬化，配以時間這個有限條件的無限化下，更難以斷言。時間慣常被視為線性，當中過去、現在、未來看似在時序上清晰可見。

無止的情感澎漲

如果我們在過去的未來直視未來過去的自己，我們將如何分辨此時、當刻和現在的自己？或許如同《期待的落差》所建構出來定點的時間空間一樣──我們身在其中理應熟知當中的時間概念，但偏偏不能清楚明確地順序展向，反而落入了時間與時間接軌之間的裂縫。既然如此，不如在時間中遊走，作為一個觀看者體驗Trevor在2021年至2022年間所累積的經驗，忘卻時間流，任由情感澎漲，在內化下明白我們身處的「當下」時空。

作為觀眾，沒有既定的觀看路線，空間（或時間）就置放在展場，如何穿插及跳動任由觀眾自行發揮。沒有指向的空間劃分，對觀眾而言既突兀又不自在，想看到當中串連的關係，卻毫無頭緒，而這種感覺或許正是大家在後疫情時期的寫照。漫長且無止境的自處，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情感，看似大家也無從入手。而如何將這種感覺在空間內視覺化，更甚如何成功地令情感在當中發酵，亦是是次個展有趣的地方──在無力的狀態下表達無力感，就如同自己與鏡像之間的角力。一不小心，或許我們便會被無力感吞噬。

愈冷靜愈暴力

《振作振作》（2022）置放於入口當眼處，被切割的仙人掌鎖固在白色展牆上，從末端看仙人掌開始枯乾，鎖扣旁的皮肉已無色澤，惟末端卻長出數條肉芽以回應這既冷漠且平靜的暴力，視覺上沒有被血腥填滿，反倒突顯大自然原始的柔韌生機。

《振作振作》（2022）

或許知道自然而然的掙扎是如此平常，場地內置放了三株以建築繩索吊起的發財樹，分別為《已死的擁抱先生》（2022）和《一起墜落的擁抱先生》（2022）。植物以彆扭的姿態呈現，意圖在其身上加諸壓力，以延伸當中精神性的約束及箝制，一種始於發財樹生長初期的控制及計算。發財樹的莖幹本傾向肥圓，為了增添觀賞性在生長期會將其「打編」，以設計出扭曲有序的編織狀。裡裡外外、自身與外在的纏繞，在這種雙重貫穿的負載的加乘下，它是否能被建築繩索完全地駕馭？

《一起墜落的擁抱先生》（2022） 《已死的擁抱先生》（2022）

當中施加的外力愈大，愈可見自己的卑微，一種對情感需求的企圖明確地展現，卻被捲入惆悵的漩渦。然而惆悵在此並非只有失去，而是重獲──重新審視生命物種蘊藏的生命力，退回生命所指向的核心的同時，亦可擺脫Trevor從系統規模中所創造的「控制」，抽空其結構與制度，面對已死的發財樹，看到的不再是歸於寂靜，而是無用之用的微弱呼喚。

在《瘋子的呢喃》（2022）將我們失落的期待推向極致，六個盛滿水的水族箱，在氣泵的機件噪音下將氣泡擬人化，與其說是陌生人說著陌生語言的呢喃，不如說是熟悉的人說著熟悉的語言的低訴，最易忽略的，且不論是有意或是無意，就是自己情感的渴求──個人親密經驗的缺失的累積、支配與控制的耐力的失衡。默默道出被疫情及戰爭滲透的時間，如何非即時性地干預我們。

《瘋子的呢喃》（2022）

在裂縫內再次接軌

落空、挫敗、落差、慰藉、鬆弛、舒適、空洞、

質疑、短暫、可棄、徘徊、困境、微小、沉思、

孤寂、顛簸、痛苦、困難、崩壞、堅持、生存、決心

或許我們可以從作品介紹中所包含的詞彙，嘗試參與Trevor在不同時間段落中的情感渴求，源於想像與真實，相互關係之間的微妙落差，如何在兩者進退兩難之間的狀態回應自己在時間之中的自處，正如席慕蓉在《迷途詩冊》所言：「惆悵……反倒是驚詫憐惜於這寄寓在魂魄深處從不氣餒從不改變也不曾棄我而去的渴望與憧憬」，在零碎且定格的經驗畫面當中，追溯自己生命於時間內的紀錄。

展覽介紹（Blindspot）：

刺點畫廊榮幸呈現楊沛鏗於畫廊的第三場個展，《期待的落差》。延續創作中對植物生態及親密物件的擬人化，楊沛鏗強調人類情感與關係。他檢視我們在社會空間中的軌跡，並沉思人類互動中不言而喻的規則與複雜性。楊氏樂於關注旅行沿途的文化習俗。疫情期間，他開始反思互動的壓力與漫長的獨處。展覽中，楊氏拆解著互累關係、失落的期待及溝通挫敗背後微妙的心理。在他看來，這些學習的過程才是關鍵所在。畢竟，期待與現實總是有著落差的。

關於楊沛鏗

楊沛鏗1988年生於中國廣東省東莞。他採用植物生態、園藝、攝影和裝置來隱喻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得到舒懷。藝術家以親密和個人的經歷為創作靈感，再將之轉化為圖像和大型裝置作品。楊氏曾在杜拜Jameel Arts Center (2022)、香港大館當代美術館 (2021)、基輔平丘克藝術中心 (2021)、法國里昂雙年展(2019)、中國北戴河UCCA 沙丘美術館 (2018) 等等。

關於刺點畫廊

創辦於2010年，刺點畫廊是一間建基於香港的當代藝術畫廊。畫廊初期以當代攝影及影像主導的創作為重點，及後持續發展至融合各種當代藝術媒介。畫廊展出新晉和著名藝術家，他們主要是來自香港及亞洲地區的藝術家，但亦有海外的藝術家。